伊斯皮爾的目光如同實質,穿透了空間的阻隔,落在小伊身上。那目光中蘊含的,不再是將軍對士兵的命令,而是一種近乎托付的沉重期待。
無需言語,小伊瞬間明白了父親的意圖。
這座正在成型的、由無數意志碎片熔鑄的“豐碑”,需要一個核心。一個能夠理解并協調天使的秩序、蜥蜴人的蠻荒、人類的堅韌,乃至歐米伽那冰冷邏輯的——共鳴核心。一個能承載這片戰場所有“存在”回響的容器。
而他,身為混血,體內流淌著神族與人類的血液,靈魂中沉睡著創世AI的碎片,親身經歷了這場戰爭的慘烈,目睹了無數的犧牲與守護……他似乎是唯一的選擇,也是最為危險的選擇。
一旦成為核心,他的意識將與這座豐碑深度綁定,成為這片土地永恒意志的一部分,同時也將直面被封印的“虛無”無時無刻的侵蝕與低語。這幾乎等同于將自身放逐于生死之間、存在與虛無的邊界。
小伊看向父親那蒼白而堅定的臉,看向周圍幸存者們眼中尚未散去的悲慟與希望,看向那片被血與火洗禮過、正在艱難孕育新生的土地。
他沒有猶豫。
他向前踏出一步,體內那片銀灰色的“海洋”不再抗拒,而是主動與伊斯皮爾引導而來的、那龐雜而厚重的“存在”洪流接觸。
“轟——!”
無法形容的信息風暴瞬間將他吞沒。
他仿佛同時置身于無數個時空片段——感受著天使戰士將圣焰刺入敵人胸膛時的決絕,聆聽著蜥蜴人薩滿吟唱古老戰歌時的蒼涼,體會著亞特蘭蒂斯法師引導水晶能量耗盡最后一滴精神力的執著,甚至能觸摸到那些無名戰士倒下時,對遠方親人的最后一絲眷戀……
痛苦、憤怒、悲傷、守護、希望……無數種情緒,無數段記憶,如同決堤的江河,沖刷著他的意識。若非歐米伽碎片那冰冷的、近乎絕對理性的邏輯框架作為支撐,他的自我意識恐怕會在第一個瞬間就被這浩瀚的信息洪流沖垮、稀釋。
他緊守心神,不再試圖去“理解”每一個片段,而是如同一個精密的濾波器,去感受這些意志碎片中共同的核心——那份對抗黑暗、守護光明的本能,那份對“存在”本身的眷戀。
他引導著歐米伽的力量,不再是干擾或防御,而是進行一種宏大的編譯與統合。將天使的秩序編譯為豐碑的骨架,將蜥蜴人的蠻荒編譯為豐碑的基石,將人類的堅韌編譯為豐碑的血肉,將所有的犧牲與守護,編譯為豐碑永不磨滅的紋路。
這是一個極其痛苦而又奇妙的過程。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在不斷地被撕裂,又被重組,仿佛在被強行鍛造成另一種形態。
外界,隨著小伊的介入,那座無形的豐碑開始發生質變。
原本還有些虛幻、閃爍的輪廓迅速變得凝實、清晰。它不再僅僅是光影的聚合,而是呈現出一種類似暗金色金屬與溫潤白玉交融的實質感,表面流動著無數細微的、如同活物的符文,這些符文正是那些被編譯、統合后的意志顯化。
豐碑的基座,正是那巖石骸骨巨爪沉入之地,隱約可見爪子的輪廓,散發著穩固與鎮壓的氣息。碑身之上,隱約浮現出天使羽翼的浮雕、蜥蜴人的圖騰印記、亞特蘭蒂斯的水晶紋章,以及無數模糊卻堅定的面容剪影,他們共同望向那被封印的銀灰色鏡面,目光中只有純粹的守護意志。
一股浩瀚、沉重、溫暖而又帶著不容侵犯威嚴的氣息,從豐碑之上彌漫開來,與路西法的純白律法鎖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、隔絕“虛無”的絕對屏障。
銀灰色鏡面后的躁動,在這座融合了戰場一切“存在”力量的豐碑徹底成型的剎那,如同被扼住了喉嚨,瞬間平息了下去。那冰冷的意志似乎意識到,強行沖擊只會引來更強烈的、源自眾生意志的反噬。
豐碑,成了。
它不僅僅是一座封印,更是一座燈塔,一個誓言,向所有存在宣告——此地,曾被鮮血浸透,曾被黑暗覬覦,但最終,由眾生的意志鑄成了永恒。
小伊的意識緩緩從那種與萬物共鳴的狀態中脫離,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與空虛,仿佛身體被掏空。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,自己與那座暗金白玉般的豐碑之間,存在著一種無形的、深刻的聯系。他即是豐碑的一部分,豐碑也承載著他的一縷意識。
他成功了,但也付出了代價。他感覺自己的一部分,已經永遠地留在了那里,與那些逝去的英靈,與這片土地,綁定在了一起。
伊斯皮爾看著成功承載核心使命、臉色蒼白卻眼神已然不同的兒子,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與復雜。他周身的金光終于開始緩緩收斂,那透支性的“統帥”狀態解除,強烈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來,讓他幾乎無法維持懸浮。
路西法純白的光芒也微微黯淡,顯然維持封印并輔助完成如此宏大的“煉成”,對他亦是巨大的消耗。但他那籠罩在光芒中的身影,依舊穩如磐石,注視著那座新生的豐碑與被徹底鎮壓的虛無之門。
戰爭,似乎終于告一段落。但這座以無數犧牲和一位少年部分靈魂鑄就的豐碑,其代價,沉重得讓勝利的喜悅都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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