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家”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漾開了微弱的漣漪。幸存者們開始動作,卻緩慢得如同夢游。
沒有歡呼,沒有慶祝。勝利的滋味被失去同伴的苦澀與劫后余生的虛脫徹底沖淡。天使們沉默地收斂著同伴遺留的光羽——那是他們不朽生命在此地終結的證明,每一片都承載著一段崢嶸歲月。動作輕柔,仿佛怕驚擾了安眠的英靈。
混血巨人們用粗糲的手掌,小心翼翼地將體型較小的陣亡戰友安置在臨時清理出的空地上。他們無法帶走所有巨人的遺體,只能選擇一些具有象征意義的物品——一枚刻有部落印記的獠牙,一段纏繞著家族發辮的臂環——這些將成為日后祭奠的憑依。
亞特蘭蒂斯人面臨著最現實的問題。超過半數的戰車徹底報廢,如同巨大的金屬殘骸散落四處。工程師們穿梭其間,試圖回收尚能運作的水晶核心和能量導管,他們的臉上沒有技術狂熱的光芒,只有麻木的疲憊。每一次從扭曲的裝甲下拆出尚有微光的核心,都像是一次從死亡手中搶奪回來的微小勝利。
蜥蜴人部落彌漫著沉重的悲傷。老酋長的戰死與祖魂項鏈的破碎,讓整個部落失去了主心骨。幾位身上帶傷、資歷最老的戰士和薩滿圍在一起,用低沉而沙啞的喉音激烈爭論著,豎瞳中交織著悲痛、迷茫以及對未來的擔憂。誰來帶領他們?部落該去向何方?
小伊站在原地,感覺腳下的大地傳來陣陣虛浮感。成為豐碑核心的后遺癥開始全面顯現。他不僅能感受到豐碑那沉甸甸的意志,更能隱約捕捉到這片土地上彌漫的、尚未完全散去的痛苦與死亡氣息。那些負面情緒如同冰冷的蛛網,纏繞在他的感知邊緣,需要他耗費心神去抵御、去過濾。同時,體內歐米伽的碎片似乎也因為先前的超負荷運轉而陷入了某種沉寂,不再提供那冰冷的邏輯支持,這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“孤獨”。
他看到莉亞跪在一名重傷的天使身邊,雙手閃爍著微弱的治愈光芒,眼淚卻無聲地滑過她蒼白的臉頰——她的圣歌能愈合傷口,卻無法喚回逝去的生命。他看到凱爾拄著光刃,望著遠方發呆,那柄曾經璀璨的武器如今也黯淡無光。他看到石蹄靠在一塊巨巖上,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,不知是因為傷痛,還是因為目睹了太多死亡。
這就是戰爭的真相。勝利的表象之下,是千瘡百孔的靈魂與需要漫長歲月才能彌合的創傷。
伊斯皮爾將軍沒有催促任何人。他站在那里,如同另一座沉默的豐碑,承受著所有目光——那些目光中有依賴,有悲痛,也有無聲的質問。作為最高指揮官,每一個犧牲的名字,最終都會烙印在他的靈魂上。他目光掃過正在被整理的遺體,掃過那些失去光彩的眼睛,最后落在那座暗金白玉的豐碑上。
那里,有他部下的忠魂,有盟友的赤誠,也有他兒子一部分無法挽回的“存在”。這座豐碑,不僅是鎮壓虛無的屏障,也是壓在他心頭永恒的重量。
路西法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消失,只留下那片被純白律法鎖鏈與意志豐碑共同封印的區域,散發著令人安心的穩固波動。他已做了他該做的,剩下的,是屬于生者的責任。
過了不知多久,當最后一名重傷員被小心翼翼地抬上臨時制作的擔架,當最后一件值得帶回的遺物被收起,伊斯皮爾才緩緩開口,聲音沙啞卻傳遍了寂靜的戰場:
“列隊。”
沒有激昂的吶喊,幸存者們依言而動,拖著疲憊的身軀,攙扶著受傷的同伴,組成了稀稀落落、卻異常沉默的隊伍。他們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浸透鮮血的土地,看了一眼那座肅穆的豐碑,然后轉身,踏上了歸途。
腳步沉重,踏在焦土上,發出沙沙的聲響,如同哀悼的挽歌。
隊伍蜿蜒,向著月亮號可能接應的方向,沉默地行進。陽光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塵霾,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,投射在這片剛剛經歷洗禮的荒原上。
歸途,遠比來路,更加漫長,更加沉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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