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之日的晨曦剛剛撕開天際的薄暮,萬柳城便以前所未有的姿態蘇醒了。
這不是鐘樓的鳴響,也不是官府的號令,而是一種發自肺腑、源于骨血的默契。
從城東的鐵匠鋪到城西的染布坊,從南城的私塾到北門的鏢局,一戶接著一戶,人們默默地將家中最結實的灶臺搬到門前。
沒有喧嘩,沒有商議,一切都進行得井然有序,仿佛一場排演了千百遍的古老祭典。
婦人們淘米下鍋,用最純粹的山泉水熬煮著一鍋鍋白粥,米香混雜著柴火的煙氣,裊裊升騰,交織成一張覆蓋全城的溫情大網。
男人們則在灶旁插上一支清香,青煙筆直,如同一道道通往無形世界的階梯。
最歡快的是孩子們,他們不再追逐打鬧,而是圍著一處處新起的灶火,拍著手唱起了一首新編的童謠:“青云山,白米粥,燒火的人兒等一宿。不等神仙不等官,只等故人回家轉……”歌聲清脆稚嫩,卻帶著一種令人鼻酸的執拗。
老人們則顯得更為肅穆。
他們顫巍巍地從懷中摸出一塊塊早已準備好的小木牌,上面用最樸拙的筆跡刻著一個個名字,有的是戰死沙場的兒子,有的是遠嫁他鄉的女兒,有的是早已故去的街坊鄰里。
他們將木牌小心翼翼地插在灶臺邊的泥土里,仿佛這樣,那些名字的主人就能循著煙火氣,找到回家的路。
粗食鋪的后院,阿禾手中的賬本在微微發抖。
他幾乎是一路小跑著,挨家挨戶地清點。
每當看到一戶人家門前升起炊煙,他就在賬本上畫下一個正字。
當他回到鋪子,將最后一筆落下時,一個數字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——三千六百五十三。
這個數字像一道驚雷,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。
十年,林閑的簽到總日數是三千六百五十天。
還有十七天,是他為那十七位在妖獸攻城中犧牲、卻無后人祭奠的守城士卒“代簽”的。
剩下的十六戶……阿禾猛然想起,是那些年里,因各種意外而斷了香火的孤寡人家。
三千六百五十三。不多,不少。
阿禾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,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感動席卷全身。
這不是巧合!
這絕不是巧合!
林閑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過“代簽”的細節,更別提那些零散的、被遺忘的姓名。
這是萬柳城百姓在無意識中,用人心,用最真摯的情感,自動補全了那段被天道規則抹去、卻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的集體記憶!
與此同時,城主府內,蘇清雪正凝視著一張剛剛送達的匿名信箋。
信紙是上好的宣紙,上面卻空無一字,唯有一圈淡淡的焦痕,不規則地勾勒出一個奇特的輪廓——那是一座懸浮的、沒有基臺的城池虛影。
旁人或許會以為這是無聊的惡作劇,但蘇清雪的心跳卻在瞬間漏了一拍。
她見過這個輪廓,在林閑留下的那些零星手稿中,這是一個代表著“規則饋贈”的符號。
而那沒有基臺的形態,則意味著這份饋贈的基礎并非源于靈石、法陣,或是任何有形之物。
它的基礎……是人心!
蘇清雪豁然開朗。